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?小時候到親戚朋友家作客的時候,長輩們會親切地招呼我,可是當我自以為很有禮貌地說聲謝謝,然後聽親戚的話的坐下來,或是拿東西來吃的時候,爸爸就會把眼球裡白白的部份翻出來給我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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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叔叔叫你吃,你就真的吃嗎?」父親事後罵我。
「不然那是什麼意思?」我頂嘴,覺得滿肚子委屈。
「人家叫你吃,不是真的叫你吃,只是要看你乖不乖而己!」爸爸說。我那時完全不能明白,這些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對幼小的我來說,只覺得大人們好奇怪。
隨著年紀的增長,這故事也就慢慢從記憶裡淡出了。直到我成為社會新鮮人,跟好友令壺沖聊天時才又想起這件童年往事。
令壺沖是華山派掌門岳布裙的弟子,前陣子朝廷決定要對武林裡的各大門派採取新稅制,師徒倆因為對如何因應新制有不同的意見。岳布裙後來終於肯坐下來,跟弟子們好好討論要怎麼面對。令壺沖雖然心裡對執行細節還是有些疑感,但還是接受了師父提出的方案。
就在師徒討論完隔天下午,岳布裙帶著朝廷的戶部大臣(掌管稅收及財政)來到華山派的大廳。他面帶微笑對眾弟子說:「在野之人畢竟不盡知在朝之事,昨天談的事大家可能還有不明白的地方,所以我今天特地請來戶部大臣,有什麼問題就儘管問他吧!」說完,岳布裙就飄然離開大廳。
戶部大臣開始對令壺沖說:「話說從頭,新稅問題由少林寺而起……」令壺沖告訴我,當時他總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古怪,但又說不出到底那裡不對勁兒。
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,令壺沖發現師兄師姊們是在裝忙,沒任何人理會這朝廷命官。而且,他的眼睛餘光瞄到師父就站在門外觀察。令壺沖心念一轉,馬上拱拱手,打斷戶部大臣那個打算從盤古開天說起的故事,說道:「多謝大人,請回吧,昨天師父都己經說得非常明白了!」令壺沖隨即起身送客。
不久後,岳布裙從外面走進來說:「非常好,還好你們沒有真的問,否則你們在華山就沒前途可言了!」令壺沖在心裡直問此話怎講。
岳布裙坐了下來,露出微笑說:「華山派師徒本是休戚與共,我們是個互信的門派,要是大家之間沒有信任的話,那要怎麼繼續待下去呢?」令壺沖聽完,只覺身上冷汗直流;他當然明白,師父的話翻譯起來是這樣的:「昨天我們都談好了,要是你還真問他的話,表示你不信任我,那你也可以準備滾了。」令壺沖完全沒想到,師父表面親切的舉動其實是種試探,他並不擔心在華山的前途,只驚覺直到今日才看清師父。
「原來師父是在試探我們!」事後,令壺沖告訴他的師兄師姊,心裡還是覺得不敢相信。「你是笨蛋嗎?本來就是這樣,你連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嗎?」其實師兄師姊們也不敢相信,像令壺沖這樣的白目,居然也能在華山派活那麼久。
令壺沖告訴我,他是對師父的做法感到震驚,但這些平常表面熱絡的師兄師姊們,卻在他遇見試探時見死不救的態度,更讓他心寒。
我聽著令壺沖的故事,腦海裡浮現了三國時代劉備託孤的那一幕。劉備臨死前在白帝城流著淚對諸葛亮說:「若嗣子(指阿斗)可輔,則輔之;如其不才,君可自為成都之王。」表面上劉備對諸葛亮非常看重,但這句話其實是在考驗諸葛亮的忠誠度啊;聰明如諸葛亮,當然明白這些話暗藏殺機,否則他不會一聽完就「汗流遍體」、「手足失措」,緊接著還出現「叩頭流血」的誇張表現啊。小時候看到這段時以為孔明在謝恩,現在才明白,其實他是在求饒啊!
我相信《三國演義》裡沒寫的是,劉備早在病床前埋伏好刀斧手,只要諸葛亮說出像「喔,我看看」之類的話,殺手們會讓孔明再也亮不起來。
原來!不管是劉備、叔叔伯伯還是岳布裙,他們說的話都不是表面上的那個意思!
他們說要帶你上天堂,但其實要騙你住套房,如果一不小心,就準備到龍發堂。
這種手法從古至今,不斷地以各種變形出現在我們生活裡。一直到今天才明白,小時候爸爸對我的白眼實在白得很有道理,那可是闖盪江湖的先修班啊!
後記:寫於2002年,自己重讀這些筆記,才明白為什麼當時才工作一年多的我,會被一位長輩告誡,我怎麼會像個在社會打滾十年的老狐狸: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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