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十幾歲時和大學同學們相識之前,我們彼此之間就有個夢想完全相同,那就是有一天能夠進到喵大新聞系。同學說她唸高中時,為了祈求能夠考上,就把系上的刊物《大學報》每天墊在枕頭下睡覺,這個法術顯然滿靈的。可是,誰能告訴我,為什麼過了十年之後,那些當年我們相信的未來就不再靈光了呢?重看自己大學畢業前寫的東西,突然感觸多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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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元2000年6月8號下午2點鐘,林元輝老師的進階媒介實務,是我在喵大新聞系的最後一堂課。
這門課原本是請畢業多年的學長姊回到學校來演溝,說說他們在業界打滾的經驗。最後一堂課,則由林元輝老師親自指導,講題是:理論滾蛋,只談務實的方法。
他在課堂上談了許多的採訪技巧,其中之一是要讓受訪者覺得你是站在他那一邊,不能如此至少也要讓對方覺得你是站在一個中立的立場。如受訪者不願意接受採訪,我們可以說:「如果我從你這裡問不出來,報社會派其他人來接替,這則新聞還是照發,可是來接替我的記者,不見得會好好問你,反而對你更不利。所以啦,不如就讓我們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吧。」
談了各種採訪技巧與應對進退之道,輝哥祭出了他無論上什麼課都一定會談的主題:生命。在畢業後,大家或者是暫時,或者是永遠告別了學生的生涯,生命踏入了另一個全新的境界。然而,社會上的事情遠比想像中來得複雜。有好自然有壞。當面敬酒、背後下手早己不是新聞了。社會上爾虞我詐的情形是層出不窮的。
例如我們也許會遇到默默幫你擔下一切責任的主管;但有些主管在遇到事情時非但不幫記者,甚至還會幫著外人捅你一刀。老師說當年他派駐在東京時,曾因為跑新聞跑得太認真遭到長官白眼。長官的理由是:「本來你沒來之前大家都好好的,你一認真發稿,同業就會緊張,大家就會開始競爭,搞得我也很累,為什麼不打混一下,讓大家日子都好過呢?」聽到這裡,想起張愛玲曾說過的一句話,深受感動了:生命是一襲華美的杉子,爬滿了蝨子。
「在學校老師教了你們許多理想,可是很抱歉,我們從來沒有教你們如何堅持理想,」老師說:「你們懷抱著理想走出校門,也許將來會遇到許多挫折,但是記得不要硬撐,在三十歲時就把自己先搞垮了。撐不下去時就暫時讓它下去,人生並不是永遠都在往上昇,可是記得有餘力時要再向上爬回來!」我想起昨天晚上謝師宴散會時,老師在燕樓門口與我們道別,馬路過到一半突然停下了他的腳步,回頭叮嚀我們:「你們一定要死皮賴臉地活下去,別放棄!」
老師彷彿要在這堂課,把他的畢生絕學都在這一刻傳授給我們。他上課時走下講台與我們坐在一塊兒,不停地講著要如何面對壓力,如何運用策略記實避禍、如何與消息來源妥協來完成你心目中新聞要達成的效果。他說:「肩膀要硬,但身段要軟柔。」
可是時間卻是這麼不夠用,鐘聲響了。輝哥看了看錶,面帶微笑說道:「糟糕!畢業了!可是我還沒講完,怎麼辦?」四年來老師首度延遲下課,又對我們叮嚀了五分鐘。氣氛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,平常鐘一打,大家就要忙著尿尿大便打手機聽留言睡覺打屁發呆.可是現在卻沒有同學急著要下課,所有的「鐘響後焦躁症候群」似乎都消失了。
老師卻就此打住了他的話頭。「你們畢業了,不能再對你們說些什麼,好自為之吧,再見!」他揮揮手,算是送我們走。
拿起背包跨出教室大門。和6個同學走在資訊大樓前空地時,突然一個女孩子從背後大叫了一聲:「學長~~~~」,我們全部都同時停下腳步回頭一看,才發現相見不相識,原來她叫的是另一個人。叫了一聲學長結果惹來7對懷疑而陌生的目光,那學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跑開了。SG老大說:「媽的!只叫學長那知道她在叫誰啊?」我們大家都笑了,發覺我們就是那種只要一聽到「學長」兩個字就會自動產生反應的一群人,也許,這就是所謂的大四吧!
而我們這群「學長」,馬上就要到一個全新的環境,再次變成別人的學弟,再次變成別人眼中的「小朋友」了。
是的,畢業,我來了。